2008/06
     

外籍生甘苦談II—余亭慧

採訪‧撰稿 張國儀
照片提供 余亭慧


夏日炎炎,來到教授研究室與老師討論學士論文的余亭慧,穿著牛仔短褲,腳上趿著一雙勃肯拖鞋,瞇起一雙彎彎的眼睛,唇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來友善又時髦。如果沒有特別說明,任何看到余亭慧的人,都不會覺得她與一般的臺灣大學生有什麼不一樣。但事實上,她卻是個在阿根廷土生土長的華僑。

在大太陽下也不撐傘,余亭慧笑說陽光曬著人真是舒服。大概從這一點上,才能察覺出她與臺灣女生有些不一樣。高中畢業後會申請臺大回到臺灣來,其實是因為父母的關係。「爸媽一直都希望我和姊姊能回臺灣發展。」余亭慧這麼說。即使父母的事業與生活全在阿根廷,但是他們總覺得,『根』在臺灣,還是希望小孩子有一天能夠回到這塊土地來。在父母開明的教育下,一向非常尊重他們意見的余亭慧於是下定決心,如果要回臺灣,那就要唸最好的學校。臺大,於是成為她的第一志願。然而,由於阿根廷的學制與臺灣不同,在余亭慧進入臺大之前的半年,她早已從高中畢業。為了不浪費時間,她於是先進入了阿根廷的大學先修班。「這跟臺灣很不一樣,」余亭慧解釋,「阿根廷的大學要唸五年,第一年我們稱做先修班,不同的科系有不同的先修班課程,為的是補足高中時候缺少的專業知識。」阿根廷的高中與臺灣不同,選定了某個類組之後,並不代表大學就一定得唸這個類組中所包含的科系。像是余亭慧高中選的是商學組,主修會計,高中畢業時她甚至拿到了經認可的會計證書,但是進了大學,她卻還是可以自由選擇任何她感興趣的科系。而余亭慧所喜歡的科目是,建築。

阿根廷大學,入學容易畢業難
在阿根廷念大學的半年,余亭慧說,跟臺灣的大學生活非常不一樣。「阿根廷的大學不用入學考試的,但是,進去容易,要畢業卻很困難。比起來,臺灣的大學好念很多。」余亭慧說。當時選擇念建築的她,一開始要學的就是畫直線。「老師要求非常嚴格,一張紙上要畫滿一條一條的直線,每一條都要畫得很完美,不可以有彎曲,也不可以有斷裂,一定要一筆到底。」對於建築系沈重的課業,余亭慧記憶猶新,然而,她卻樂此不疲。此外,由於父親希望她能夠成為一位語言老師,余亭慧同時也去上師資教育的課程,「那時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六點搭火車去上師資課程,下午再趕回大學上建築課程,每天晚上回到家都已經十一點鐘了,趕緊吃完飯洗完澡,然後就開始畫圖。」余亭慧說,雖然每天都很累,但是她非常開心。

此外,余亭慧也提到,阿根廷大學裡的通識課程要求非常多,也非常嚴格。「即使老師知道你主修的不是這個科目,他還是會很嚴格要求你要把該念的書念好、把該做的作業完成,與本科生沒有什麼差別。」說到在阿根廷修過的通識課程,最讓余亭慧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位哲學老師,「他很瘦很瘦,走起路來非常緩慢,講話也非常緩慢,他一上課我就想睡覺,好痛苦。」不過,余亭慧也說,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些課程都非常有趣,而且,多接觸各種不同領域的課程,也非常有用。

我在臺大土木的時光
至於喜愛建築的余亭慧,為什麼會選擇了臺大土木呢?「其實一開始根本不知道土木是什麼。而爸爸知道我喜歡念建築,所以就只跟我說土木裡跟建築相關的東西;加上我自己也覺得多念一些力學課程對建築會有幫助,所以就決定選土木系了。」

經過三年的土木訓練,余亭慧覺得土木很有趣,雖然大一時的微積分和物理就讓她說自己『快被搞瘋』了,但是系上的幾位老師,卻讓她對土木戀戀不捨。例如,教材料力學的葉超雄老師。「葉老師的境界實在太高了!我第一次看到有老師可以跳脫課本,創造出自己的一套教學方式,真的好厲害。」余亭慧讚不絕口地說。此外,還有教流體力學的蔡丁貴老師,「蔡老師總是笑容滿面,讓人心情很好,而且蔡老師講台語,感覺好親切。」另外,知道她喜歡建築,只要一有與建築相關的案子就會推薦她去參加的導師張國鎮主任,也是讓余亭慧感念在心。

雖然土木讓余亭慧產生了興趣,但是她依然無法忘情於建築。她覺得自己念到大三,已經離建築越來越遠了,雖然學到很多力學的東西,但畢竟與建築還是有很大的不一樣。「系上幾乎沒有關於美學的課程。」她皺著眉頭說。所以,臺大土木與台科大建築間即將於下學期開始施行的校際選課,讓余亭慧非常期待。

適應、觀察
剛回到臺灣,家人朋友都在阿根廷的余亭慧,形單影隻,就算想打電話回去抒解心情,也常會因為時差問題而無法如願,常常都只能靠寫email來記敘隻身在外的孤單。「但是,也不能埋怨什麼,畢竟這是自己做的決定。」

余亭慧能說流利的西班牙文、英文、中文,並且聽得懂台語,語言上的溝通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障礙,但是,初來乍到臺灣的她,還是經歷了一段相當震撼的文化適應期。比如說化妝及穿著打扮,國外生長的孩子都認為化妝是基本的禮貌,並且在余亭慧的認知中,上了大學就要穿著正式一點。於是,她化好妝,穿著襯衫窄裙高跟鞋來上課,卻讓同學感到怪異,並覺得她難以親近。「因為同學都穿得很隨便,我還看過有同學穿藍白拖鞋來上課,我也覺得很誇張呀。」余亭慧攤了攤手說。

此外,雖然語言無礙,但是說話方式上的差異,也讓余亭慧無法融入同學間的交談,使她自己覺得格格不入。因為相當在意別人的看法,這段每講一句話就要拼命思考對方會怎麼想的時間,讓余亭慧相當痛苦。

不過,其實個性相當熱情的余亭慧,在半年之後便逐漸適應了在臺大土木系的生活。透過上課時的接觸,同學們也發現她其實是個沒有防備的人,只要有人主動找她說話,她就可以一直聊個沒停。「我就是那種不說話看起來很兇的人。真的認識我之後,同學都覺得我跟外表差太多。他們一方面覺得我是外國人,一方面又給我取了綽號叫『假僑生』。」國台語流利的余亭慧笑說。但是她也提到,臺灣的同學比較喜歡搞小圈圈,很少有一整班同學一起的群體行動,這一點讓她很不習慣。「我剛來的時候就想糟糕了,大家的圈圈都已經圈好,我一定擠不進去了。」她吐吐舌頭說。

此外,余亭慧也提到,「有些我們在國外長大的小孩覺得理所當然或很輕鬆的事,臺灣同學卻為把它們看得很嚴重。」比如說,與老師在課堂上的互動。每當下課時間,老師如果靠近想找同學聊天,臺灣同學不是躲起來,就是假裝做自己的事,避免與老師接觸。「我覺得好奇怪喔,師生之間不是應該要保持良好的關係,這樣才能學更多嗎?」余亭慧很疑惑地說。在國外長大的孩子,從小就開始學習打理自己生活上的事情,於是養成他們獨立的性格。「我常常都會想,為什麼臺灣同學唸書可以唸得這麼好,但是像是去郵局開戶、去行政大樓辦手續、打電話與系辦小姐或廠商聯絡事情之類很簡單的事情,卻會讓他們這麼困擾、這麼手足無措?」

加入系學會
對余亭慧來說,在臺大土木的生涯中,最具轉捩點的,應該就是加入系學會當幹部這件事了。一向喜歡大家一起行動的余亭慧,剛開始並不太習慣於臺灣同學的小圈圈社交行為,可想而知,獲得會長邀請加入系學會這個大團體,對余亭慧來說,意義非凡。「我覺得很有歸屬感,而且大家同心協力團結一致去做一件事,那種感覺真好。」接下活動長的工作,余亭慧最大的功勞便是重新恢復停刊已久的土木系刊。她的感想是,從每一次活動中,都可以發現每個人所擁有的不同優點,而很多事情如果沒有親自去處理過,就不會知道當中的辛苦與困難之處何在。這一切,都是余亭慧最寶貴的資產。

不過,就余亭慧的觀察,臺大土木系的學生之間,凝聚力並不夠強。她認為,這可能是因為臺灣中學的課業壓力太大,大家腦子都只想著功課,從來沒有培養起團隊的精神所造成。「有一半的同學都對系上的事漠不關心,整天只想著要考高分、要拿書卷獎。」余亭慧覺得這是很可惜的事。

關於未來
這個暑假結束後,余亭慧即將升上大四,這也是一般大學生要開始思考未來的關鍵時刻。在目前這個人人都一窩蜂要念研究所的環境裡,余亭慧提到,同學都會認為只唸完大學是找不到工作的,擁有研究所的文憑才是保障。但是,真的如此嗎?「我覺得臺灣的步調太快,感覺上一直都很忙碌,完全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自己想要什麼、自己現在做得好不好、對不對。」她說。想起以前在阿根廷上大學的那半年,雖然也很忙,卻總是有時間可以一個人沈澱思緒,釐清自己正在走的方向是否是自己所想要的。這一點,讓余亭慧非常懷念。她認為,臺灣的學生普遍沒有『夢想』,只有『目標』,而這些目標往往都是找到一份好工作、拿到什麼頭銜學位、幾歲可以退休之類的事情,一點都不瘋狂。然而,余亭慧一方面也覺得,臺灣的學生其實並沒有夢想的空間。在成績掛帥的教育制度下、在父母高度期待有所成就的壓力下,誰還能作夢呢?

看在余亭慧眼中,臺灣大部分的學生都以成績為目標,卻忘了自己的興趣是什麼,以致於即使就業了也在做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這樣不是很痛苦嗎?」她歪著頭問。很多同學都告訴她,會來唸土木系,是因為考試分數到了。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很慶幸至少土木系是她自己選擇的。在她的認知裡,如果對某件事情沒有興趣,又怎麼可能做得好?

對於建築依舊滿心熱愛的余亭慧,還是想看看到底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天分或能力,除了不放棄自己的興趣所在,她也希望未來可以學以致用,將土木工程中所學到的知識做一番發揮。所以,目前的她,除了想寫一本輕鬆有趣的西語教材之外,也希望能向有經驗的工程師學習他們的思考方式、增進自己在工程實務上的經驗,或許有一天,她會成為跨足建築與土木的雙料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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