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
     

為自己創製無憾的故事

虞兆中

發展心理學將人生分為產前、嬰兒、幼兒、兒童、青春、青年、成年、中年、老年等階段。大學時期相當於青年期的後期。此後便步入成年階段。這一轉變可說是人生從成長到長成落的交替,迥異於前此各階段的更遞,不失為人生另一境界的開始。英文中將大學的畢業典禮稱為commencement,就有這個意義。大學畢業之所以特別被人重視,原因也該在此。

海德格(M. Heidegger)說:「生而為人,基本上就要和世界進行互動。」亦即,人生於世應有所作為,人生的價值要以事功來衡量。由這個角度,可見人生的主要歷程是在成年、中年階段。因為那是從事工作的時期;成年以前的各階段都該是人生的準備時期;到了老年階段,則是退休時期了。這主要歷程大致從二十歲以後開始,七十歲以前結束,共有四、五十年的時光。這段可貴的歲月為人人所擁有。每人的作為成就也多在這段歲月中呈現。

圓舞曲之王史特勞斯所作的維也納森林的故事, 大家耳熟能詳,也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它的主體有第一圓舞曲至第五圓舞曲五個部分,第一曲之前有序奏,第五曲之後有後奏。我覺得人生的作為也像在跳圓舞曲,舞曲的數目各人不同,內容亦都不一樣,而形成個人的故事。不妨名為某某人故事圓舞曲。如虞兆中故事圓舞曲,已在十年前結束,曲調和舞姿都談不上優美。劉兆漢故事圓舞曲正在進行中,至今還表現得真不錯。諸位同學則都已摩拳擦掌,準備登場一顯身手,要作最佳的演出。

這個屬於個人的圓舞曲怎樣才能美好呢?舞曲的每一段落在描述一個故事,一項事蹟。那末怎樣才能使事蹟趨於完美呢?強烈的意圖應該是最為重要。自始就抱定非把這件事做好不可的決心,必然形成一股動力,使人無畏艱鉅,邁向目標。譬如登山,你便會無視路途的崎嶇,勇往直前。強烈的意圖就是所謂志。關於志,先賢陳伯汝曾說:「志之所趨,無遠弗屆;志之所嚮,無堅不入。」稱得上擲地有聲。王守仁則從反面強調,他說:「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更是簡明透徹。英語中有句格言:「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亦是可圈可點。有了強烈的意圖,你一定會在策略規劃層面和設計實施層面妥為思考安排,發揮智能重視大處,謹細心注意小處,來謀事件的順利推展。

強烈的意圖又從何而來呢?強烈的意圖來自高度的責任感。蘇東坡說:「人生識字憂患始。」口氣不大,卻體會入微。張載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學,為萬世開太平。」則義正辭嚴,氣勢澎湃。都揭示了人的責任感。責任感的感受因人而異,與個人先天的稟賦資質以及後天際遇教養有密切的關係。白痴和身心嚴重殘障的患者之外,任何人都會有他的責任感。當然,個人的條件愈優越,愈能擔負較重較多的責任,責任感也該愈大。個人的條件中以知多識廣的所謂知識最為顯著。多一份知識,等於多一份處理事務的能耐,理應多一份責任。簡言之,知識就是責任。人的能力來源,知識之外還有智慧。知識得自後天的吸收,而智慧大多為先天所賦予。兩者有互相激盪增進的效應。知識是責任,智慧亦不能不是責任。智慧包含才能和潛力,前者顯於外,後者隱於內。羅吉斯(C. R. Rogers) 認為人有發其潛能的趨勢。在環境異常,遭受奇大的有形或無形壓力的情況下,潛力往往會突然展現,往往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外,我要特別提出的是:機會亦是責任。當你獲有較佳的機會時,你便享有了較佳的憑藉和資源,促使你有較佳的貢獻,何等難能可貴。越是艱鉅困難的任務,越是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是交付給你的使命責任越大,考驗你能力的程度越高,你越要有勇氣來擔當,越要發揮能力來達成目標。所以,機會來臨時,你不要輕易說不而放棄,中途遇到障礙時,你不要輕易說不而退縮。

上面所談未免太嚴肅了,調劑一下,現在我講兩個小故事。一個故事發生在民國40年代。那時我常為一些考試命題。幾乎在所有結構學方面的試題中,我都會用到「剛架」這個名詞。那時試題係用蠟紙抄寫後油印。抄寫的先生們常為這剛字所困擾。不少次被改為鋼字。可是有一次印題的負責人居然半夜來敲我寓所的門。那時我的寓所還沒有電話。問我這剛字是不是筆誤。這位執事先生的認真作風令我印象深刻,四十年來對他欽敬不已。另一故事發生在十一年前,那時我任職臺大校長。暑期中的一天清晨到學校,步入校門,迎面遇到正在撿垃圾的工友張先生,看他面容憔悴,問他是否身體不適。他說曾因病住院,前天才恢復上班。他說:「我們學校代表國家,我的任務是保持校園整潔,為學校增光彩,也是為國家增光彩,覺得職責不小,所以不敢多休息。」真是大義懍然。從這兩個小故事,足見盡責的人有福了,他們由工作中所得的報償是成就感、榮譽感,和別人對他們的尊敬與感謝。

現在回到我們的圓舞曲。我由衷希望每位同學即將開始為自己所作的個人圓舞曲都有十分良好的發展,每位同學都將妥善的運用知識,充分的發揮智慧,及時的把握機會;竭力盡心,為自己創製無悔無憾的故事,獲致成功的人生。
祝福諸位的前途無量。
謝謝!

*(本文節錄自1994年6月5日於中央大學之演講,原載國立中央大學82學年度畢業典禮專刊, 轉載中大校友通訊第16期,199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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